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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羌方，石公部居城，时间已是深秋，对于游牧部落来说，这是一个生产的重要季节，哪怕对于石公部的羌人来说也是如此，因为冬季天气转冷，不适合采石，不仅仅是因为山里野兽饥肠辘辘，还因为在冬季，要烤到石头滚烫需要消耗更多的燃料，所以，他们必须赶在冬季之前完成工作。
除了采石外，放牧的时间也是最后了，趁着这个时间，让牲畜多贴一层膘，冬天就少死几头牲畜，当然，由于积蓄的干草等的数目有限，也是宰杀牲畜的时候。
因此，在这个季节，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肉的价格和泥土差不多，他们必须在这个时候将牲畜转换为肉干和其他过冬物资，集体抛售的时候，哪怕大部分的牧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多少肉，肉价也依然十分低廉。
除了这些正常的生产外，对于那些不正常的生产这也是最后的收获时节，因为冬季大雪封路，实在不适合打劫，而且这个时候，也正好是农耕民族收获完毕，粮米入库的时候。
对于正常的互市来说，可以购买到更多的粮食，对于不正常的打劫来说，这个时候也是猎物肥美的时间。
总而言之，此时正是各个部落忙于生产活动的时候，或是在外狩猎、打劫，或是山上凿岩采石，又或者是宰杀牲畜，储备干草，忙碌都不可开交。
这个时候，若是哪个半大小子敢偷懒玩耍，非得被家里父兄提着棍子吊起来打一晚上不可。
屠夫烧好了一锅水，熟练的将刚刚杀掉的羊剥掉羊皮，开始分割，除去母羊、羊羔和留种的大公羊，其他的羊只必须宰杀掉，不然冬天可没有那么多的干草给它们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羊血的腥臊味，部落里面的巫师一手拿着羊骨，一手挥舞着点燃的草药绕着这座小土城走动，他们相信这样可以将死人的魂灵与邪灵都引出城市，以驱邪祈福。
当然，背后的科学原因就是大家都在宰杀牲畜，各种内脏、骨血堆积如山，苍蝇漫天飞，不点燃艾草驱散蚊蝇，那怕不是等着吃瘟疫全家福大礼包，虽然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妨碍那些没有点燃艾草等草药驱邪的部落就是比其他人在冬天多病死几个，从而让人相信这些巫师真的有法力可以去除瘟疫。
好吧，在这个世界，确实有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所以，有些巫师还真的会法术，能够治疗疾病，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就算把一身精血耗尽也治不好几个人，更多还是依靠口口相传，父子传承的草药学和医学经验来防治瘟疫。
广成子来的正是时候，这个季节也是游牧民族少有的载歌载舞喜迎商旅客人的时候，换一个时间点，或者迟来个把月就不好说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牧民和马匪是可以无缝瞬间切换的身份。
“贵客上门，真是失礼了”屠夫刚刚放下刀，就看见身穿华丽衣服的广成子过来，连忙擦擦手，以左手抚胸，弯腰致敬，“正好杀了羊，若是不嫌弃，还请一起分享。”
“多年未见，族长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壮啊”
“年纪大了，终究不是当年了。”屠夫露出一丝淡淡的愁容，对于游牧民来说，头人族长年老的时候，往往就是争权夺利的高峰期，少有活到寿终正寝的。
“不敢辞！”广成子微微点头，他可不是那些愣头青，上来就和人忽悠去攻打大商，对方招待客人的礼仪摆出来了，这个时候拒绝就是不给主人面子，而且为了保护客商，他们通常也有一系列的待客规矩。
你要是愿意作为客人的话，主人有义务保护宾客安全，就算有天大的怒火和仇怨，也不能在自己的营账当中杀害宾客，当然，你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追杀过来是另外一码事情了。
广成子自然不会拒绝做客这回事，这有助于接下来的谈话保底，不会给人摔杯为号，杀出几百刀斧手直接给剁成肉渣。屠夫很快就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换上了一身华丽但是略显陈旧的皮裘，坐到屋内主位上。
大部分的羌人都是以帐篷和简易的垒石居所为房屋，但是，石公部则不一样，他们帮助周伯修过宫室城墙，懂的一些营造技术，所以，大部分人是住在和中原人没什么区别的屋子内的。
除了装饰品有着浓厚的羌人风格并且在正中有一座火塘外，基本上和进入西岐任何一个贵族家的屋子没有太大的区分。
“请~”侍女送来酒水、水果和干酪，酸羊奶之类的特色食物，接着取来牛羊肉烧到外皮微焦呈上，老实说，这个时代的中原人和羌人的伙食区别不大，和草原上的那些游牧民族的区别也不大，毕竟什么花活也都玩不动。
主要就是煮、炖和烤的肉食以及各种蔬菜，由于毕竟没有生活在北方草原，而是在西南地带的高原和第二阶梯上，羌方的羌人在蔬菜方面比草原民族要丰富得多。
他们的主食是用大麦和青稞粒混合蔬菜煮的浓汤，称之为“麦拉子”，除此之外，还有用出产自川西平原的大米煮到半生拌上青稞面蒸熟，亦或者反过来吃，具体就看是有钱还是没钱了，有钱“银裹金”（大米白面为主），没钱“金裹银”（青稞杂粮为主）。
广成子也不挑剔，抓起几个蒸熟的混面饼子就吃，席间除了烤制的牛羊肉、风干肉外，还有羌人只有在冬至的时候，才拿出来吃的“猪膘子”，也就是挂在灶头上熏了一整年的腊肉。
为了解油腻，还上了脆生生的泡酸菜，主要是萝卜和几种味道还不错的野菜，配合羌人独特的“风酱肉”滋味确实独特不过，风酱肉选十个月以上的最为肥美的大猪的五花肉和后肘肉，用香料和盐腌制，再刷上麦酱风干制成。
从某种意义来讲，和中原民族相比，羌人确实很难看出来是外族蛮子，不管是伙食，衣着还是居住都比其他蛮子要看上去文明得多，所以，才是四邦方，而不是四夷——算是半个自己人。
当然，这并不排斥，他们和中原的商人或者关中的周人互称蛮子，正所谓我观四方皆蛮子，料四方观我亦如是。
见广成子毫不避讳的吃肉喝酒，屠夫脸上的表情才松弛下来，在他们这里做客，最忌讳的就是推三阻四，因为这意味着要么，你嫌弃他们的酒菜不好，要么就是觉得主人有恶意，里面有毒。
相反，如果你抓着就吃，就说明你尊重主人家的饭菜，也信任对方，那么作为客人，主人就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且不能随意的伤害你，哪怕接下来交流阶段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
“来来来，多吃点，再晚来几个月，可就没这么多的好酒好菜了，这秋日里面，咱这里什么都缺，唯独这酒肉不缺！”
屠夫笑容可掬的招呼起来，广成子也毫不推迟，在交杯换盏痛饮几杯之后，席间沉闷而压抑的气氛就松快开来，主人家几个成年的儿子也可以逗笑一番，聊起打猎的事情，又谈起城里最漂亮的姑娘到底钟意哪个俊秀少年的花边新闻。
当话题进入聊女人的阶段的时候，一开始的隔阂和提防就荡然无存了，一时间宾主尽欢，到了这个时候，就差不多是可以从这种花边新闻转为正经话题的时候。
“族长可听说东边的战事？”
“哦，是那几个部族的侵犯商君的土地是吗？真是不像话”屠夫表情微微一动，放下手里的酒杯，他不确定这个家伙是来干嘛的，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岂止，他们甚至打败了商王的军队，占领了季氏主城呢！”这是云中子追上来友情附赠的情报，广成子也没有去证实，反正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
“还有这事？”屠夫当时就愣住了，这可是大商的精锐啊，商王的直属军队，居然被那几个部落击败了，这可真是不得了。
在他的心目中，西岐的周伯已经是人间天神般的存在了，自从幼时被姬昌带去西岐营建宫室神庙，见过了那巍峨壮丽的城池，心理就一直觉得有些自卑，这花了大半辈子的功夫，才修起这么一座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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